《教父》影片在处理手法上又极其日常化
但另一方面,在讲究这种仪式感的同时,影片在处理手法上又极其日常化。比如在人物塑造上, 就如同姜文特别推祟的开头老教父的“怨妇般”的表演,他一反黑帮老大固有的强悍跋扈,他显得慢而松弛,他如同一个不愿上班却又敬业的老同事,疲惫却又精明地处理着各种杂事。但也正是这种家常才显出他的铁血,因为那些看起来引不起他的兴趣,甚至是让他厌烦的事儿,却是别人的利益、前途,甚至是生命。老教父显得越是无害,越能显出这个世界的恐怖。这种反差式的处理后来就成了一种常规的人物塑造方式,比如《空中监狱》里史蒂芬·布希密饰演的文质彬彬的杀人恶魔,比如银河映像的《暗花》里将刘青云和梁朝伟这两个狠角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糟老头子,比如周星驰的《功夫》里趿着拖鞋穿着汗衫的谢顶大叔原来是真正的高手火云邪神。在所有的情节设置上,它也极度日常化。就如同开场的结婚大戏,结婚与处理帮中大事并行不悖,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在后面的因为老教父被刺杀后的帮派混战的间隙,你看到的也是一群人在聊天,帮中的大佬在吵菜,而女人抱着孩子,而孩子不管不顾地雄壮地哭泣。家庭生活与黑帮的职业生活就这样搅合在一起,水乳交融。也正因为此,影片中的死亡也是很日常的。影片中重要的死亡有两场,一个是老教父的司机,他被骗到江边的荒野中,克雷曼沙借口去撒尿,坐在后坐的杀手一枪干掉了司机。没有特写镜头, 甚至是没有这个司机的镜头,证明他死亡的是巨大的枪声,以及正在撒尿的克雷曼沙身体的轻微一抖。本该响亮的枪声,在影片远观镜头里的巨大而空旷的空间中,显得单薄无力,如同一个调皮孩子放的哑炮,反而显出那个地方的荒凉静谧。那些如人高的荒草,因干枯而失去了往日的柔顺,在风的吹动下,如钢针般呆板地颤动着。克雷曼沙回到车旁,提醒杀手别忘了他刚才买的馅饼。等他们走远,一声巨响,司机的尸体与车一起化为废墟。在科波拉的镜头下,这是件司空见惯的小事,为了强调这一点,他特意将他的死亡与那个馅饼并置。克雷曼沙也因为太过驾轻就熟,而忘了他作为一个正常人所该有的对生命的敬畏,当然他那身体的一抖,其实说明了在他的意识之外,其实有着他情感和身体都无法消化的不适的罪感。还有一处最重要的死亡,也就是老教父的死亡。他的死亡就如同枯叶从树上飘落一样正常。他在自家别墅后院的菜地里,和小孙子玩着躲猫猫,然后倒在地上,而小孙子还不知道,仍然在他旁边嬉闹,直到他看见爷爷长睡不起,才突然觉得害怕,望远去跑去。这个世界上的强人,终于在他死亡的时候显示出他的无力。他一手打造的帝国,只是为了这个家族,现在儿孙满堂,但钦定的接班人横死,原来希望能为家族洗白的小儿子成为新的龙头,喜耶悲耶?他至死都担心这个帝国的安危,临终前还指点迈克怎么识别叛徒,但当他躺在冰冷的泥地时,再多的担扰,也只能被凝固为一座墓碑。如果说影片前在所讲的人物内在的仪式感, 是对意义的赞颂,那这种日常化,则是对意义的消解。仪式感是他们对于自我价值的执着,那日常化,则是在说这种价值的最后是一片虚空。更重要的是,将残酷日常化,甚至日常到家常里短一样平平无奇,让整部影片有了一种天地不仁的苍茫感,这是他们的生存条件,是他们不得不有的生活方式,这种冷酷和达观,将奇观化这一容易廉价的视觉元素彻底驱逐出这部电影,也不会给一种大惊小怪的廉价情绪以生存的空间。这些人物身上的某一个部分属于恶魔,但某一个方面似乎又绝对能称得上高贵,这两者就古怪地生长在他们身上。他们为他们的作奸犯科找到了一种精神,为他们的暴力行为找到了某种荣誉,这种精神和荣誉漏洞百出而又自成一体。冷酷让他们能在生理上活着,吞噬了他们的灵魂。但他们的自尊让他不准备承认他们已经变成了野兽,他们必须攀附一根意义的稻草,才能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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