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尘烟》什么是伪现实主义?
就是表面上的现实主义,骨子里的形式主义。《隐入尘烟》反映的不是农村的现实,而是市民社会中的小资文青按照自己对苦难的品味和想象建构的世界,甚至是一个架空的故事。这种建构的方式,就是把市民社会的冷漠、势利、自私等直接投射到农村和农民身上,然后再按照这种投射的影子来组织叙事。这样一番操作的结果,《隐入尘烟》就成了一面扭曲的镜子:一方面,城市小资观众从影片中看到了自己的苦难(比如他们每天都感受的冷漠),由此产生“共情”;另一方面,由于这些苦难是“他们的”而不是“自己的”
,小资们从自己的眼泪中确认了自己的高尚,并认为自己的良心得到了抚慰。于是,《隐入尘烟》就这样“出圈”了——主要是在小资而不是农民观众中引起了巨大反响。但不客气地说,伪现实主义甚至比粉饰太平还要可恶,因为它透支了人们的热情,玩弄了观众的情感,遮蔽了真正需要关注的问题。《隐入尘烟》和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还有一个绝不是不重要的区别在于:受战后社会主义凯歌行进,“东风压倒西风”形势的影响,新现实主义电影的立场无疑是左翼的,抨击的锋芒指向资本主义制度。但《隐入尘烟》的出发点很明显是自由主义的,和“第五代”电影一样,其批判锋芒是指向“传统”(尽管是“伪传统”)的。由于故事是人为建构的,所以其中不合逻辑之处就很多。比如,马有铜和马有铁这对兄弟关系就相当令人费解。他们的父母和两个哥哥有金、有银均已去世,兄弟俩处于相依为命的状态。最关键的是,马有铁不是哥哥马有铜的累赘,他极为能干,不怕吃苦,从不多事,包揽了马有铜家的大部分农活,马有铜为什么急于将他踢出门去呢?为什么要给他娶一个真的有可能成为累赘的曹贵英呢?再比如,大boss既然需要马有铁的“熊猫血”才能续命,那么他为什么不把马有铁养起来置于一个安全的地方呢
(其实这样才有更加深刻的批判性)?如果马有铁生病、受伤或死亡,那么不也意味着自己的死亡吗?从影片给定的情况看,把马有铁养起来,需要的成本非常低,大boss完全负担得起。反过来讲,马有铁并不是从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闰土,他是经过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洗礼的——自己的血既然对大boss性命攸关,为什么不索要一个过得去的价格呢?影片中的人物,都像是从贾樟柯电影中搬移过来的,永远木讷,永远逆来顺受,完全没有主体性和个人意志,可以命名为“贾樟柯木偶”,他们按照编导的意志摆出各种催人泪下的姿势,却唯独没有鲜活的生命。导演太过刻意地建构苦难,苦难就成了一种蜜糖,难怪那么多人爱吃。其实,人物性格不合逻辑倒还是次要的,《隐入尘烟》最主要的问题是美化苦难,把逆来顺受浪漫化,似乎一切不公不义都不是问题,有没有“爱”才是问题,只要有“爱”,无论怎样可怕的生活都是一种幸福。爱是重要的,但不能用爱发电。我们要过一种健康的、拥有全部权利与尊严的生活,这是爱——哪怕是马有铁和曹贵英之间生死相随的爱——所不能解决也不能代替的。